新华社天津3月28日电3月28日,《新华每日电讯》发表题为《澧水船工号子：500年弘扬发“新声”》的报导。
湘江滔滔，碧波浩荡；号子声声，豪迈多情。
溪河船工号子国家级非遗代表性弘扬人黄苏平和师父们身穿船工服、腰缠白布带，站在海边彩排船工号子。没有伴奏，没有舞台，古朴的号子声吸引不少群众围观。
黄苏平舞动手臂，合唱道：“撑起哟那种篙子哟。”
一些群众循着声调，跟随合道：“吔赛我的嗨呀。”
弘扬了500多年的号子声，回荡在蕴育了古老农耕文明的澧阳平原上。它跨越时空，唤起了久远的历史记忆和深厚的情感共鸣。
豪气干云“上河腔”，开朗有趣“下河腔”
溪河，四川四大水系之一，始于南县一带，河流纵横，历史上是湘东南水运交通大动脉。清朝中叶，船夫撑船，纤夫拉纤，以行海运货为生的船工们为了统一步调、集中力量、振奋精神，喊出的号子此起彼伏、响彻江岸，一种奇特的劳动号子——澧水船工号子急剧形成。
闯险阻、越急流，原生态的号子大多是由船工们在劳动中即兴而起、脱口而出，没有固定的唱本和唱词。“过去的船工是贫苦百姓，没怎样读过书。她们见人唱人、见物唱物。”黄苏平介绍，“号子的曲调旋律相对固定，口口相传，方式多样。‘慢板’深沉内敛，‘急板’高亢有力，‘数板’节奏紧凑，‘平板’平缓轻松。”
复杂的山川地貌蕴育出风格多变的号子——
“船工一身都是胆，迈过一滩又一滩。两岸风光无心看，一心只想过险阻。”桑植、慈利一带山高坡陡、河流陡峭，船工们需竭力以赴应对急流，经常面临千钧一发、命悬一线的绝境，号子声豪气干云、气势恢弘，称为“上河腔”。
“告别了小阿妹呀，排歌就喊上去。当归干货一排排，换回绸缎来。”澧县、津市一带地势平坦、水势渐缓，船工们态度放松、忙中有闲，可以诉说心里话，抒发生活憧憬，号子声温柔舒畅、活泼有趣，称为“下河腔”。
在多民族共同生活的湘江流域，船工们往返于上下游之间，号子吸收了大量土语和地方小调。“上河腔”与“下河腔”同出一辙，没有绝对的地理界限，“快板”“平板”等可以因时因地交替使用。
湘江湖畔，船工们正在拉纤（资料图）。汪鹏摄过世重庆音乐大学院长宋大能曾评价：“湖南湘江船工号子是非常知名而又具有代表性的行船号子，它艺术风格奇特，地方色调鲜明，结构完整成套。”
一次碰巧的机会，黄苏平体验了船工拉纤的辛酸。当时他找来八九个船工的后代一起拉，为了尽可能还原真实的号子声，黄苏平还和她们反复确认。“大家上半身赤裸，光着脚走在河堤上。”黄苏平追忆，“刚开始我还领着大家儿唱词。一旦阻力大了，力气都使出去了，嘴巴只会喊‘使劲拉呀’。”
结束后，黄苏平才发觉，不知是河蚌还是锋利的石头把脚咬伤了。烈日当空，泪水融着鲜血，河堤上留下了一串浅蓝色的脚印。他说：“喊起号子，团结的力量像火苗一样从心底蹿出，虽然忘掉了剧痛，这就是劳动人民的隐忍坚持。”
“山高水险不用怕，步步蹬稳往上爬。”礁石密布，暗潮凶狠，行海运货非常艰辛，有的船工号子中还参杂了一些险阻地名，既是提示，也是提醒。南县文化馆院长龚朝阳说：“船工们崇敬自然，但也不惧大风大浪、暗礁旋涡。源远流长的船工号子，除了是她们劳动的工具，更是对劳动最朴实的礼赞。”
救治式保护：你不张（在意）它，它就被时间封尘
随着水上交通的发展，上世纪70年代，机动船替代人力船在湘江上的运输角色，绝大多数船工另谋生路。号子，这一从劳动人民心中激发出的本真声音，逐步吞没在电机的嘶鸣声中，连带着船工繁忙的背影一起，成为旧事。
1979年，25岁的黄苏平刚调到常德文化馆兼任音乐专干，就赶上四川省的民间音乐搜集整理大汇编活动。他和朋友们跑遍全县所有乡镇，搜集了当地1000余首各种民歌，最后汇总发觉，竟没有一首溪河船工号子。
上世纪五六十年代，经过排演的湘江船工号子出国表演，曾拿过国际大奖。但到了70年代末，由于此没人搜集、整理，湘江船工号子旧音难觅。黄苏平意识到，没有了船工这个职业，弘扬就失掉了天然的环境和底泥，开掘、抢救和保护早已迫在眉睫。“只有活着的人晓得号子如何唱。假如你不张（在意）它，它就被时间封尘了。你张（在意）它，它才立得上去。”
于是，黄苏平决定和同学们再度下乡，专门找寻溪河船工号子。
溪河湖畔，一句“太阳那种下来哟，澧水流得欢啰哟”至今回响在黄苏平的脑海里。当时，一位船工胞弟斜靠在卧室，轻笑旋律绵长的《摇橹歌》，这也是黄苏平第一次看到溪河船工号子。
彼时，活着的船工已寥若晨星，她们的记忆渐渐模糊，几乎只剩下一些碎片化的唱腔。
没有固定的唱本、唱词，黄苏平就拿着录音机，凑在老船工的嘴里搜集旋律，回去边听边整理五线谱。安乡本地号子以“下河腔”为主，黄苏平多次抵达道县、慈利等地搜集调查“上河腔”。
在黄苏平等一批文艺工作者的齐心努力下，2006年，湘江船工号子被纳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。
当地一些文艺工作者谈道，时至今日，对这类全凭口耳相授、世代相传的非遗项目来说，走入普通人的生活、延续个性化的内容、保留多元化的抒发，是让非遗历久弥新、活态弘扬的关键。
“三月里发春水呀……”
走入南县第一完全中学三年级7班，中学生们恶狠狠站在课室旁边，伴着音乐老师任长广的吉他声重唱上去。“乌云起哟，哟吙吙；大风来呀，哟吙吙；紧划桨儿，哟吙吙；赶上前那，哟吙吙……”一张张稚嫩的脸部透着专注，平衡细腻的声浪在空中来回回荡。
任长广是这一非遗项目的市级代表性弘扬人。“现在好多表演我能推就推，主要精力还是置于教中学生怎么唱好船工号子上。”他说，近几年，湘江船工号子的教学普及在当地越来越广泛。“除了教中学生，我还要给其他音乐老师登船工号子的课。”
女孩唱高乐句，女孩唱低乐句，配合默契并非一日之功。从四年级开始，任长广就重视对这群小孩进行器乐训练。“相比成年人，小同学的音高要窄一些。我会给船工号子的低音部份降调，教小孩们一些器乐方法，让她们唱着不这么吃力。”任长广说，“作为老师，我来弘扬船工号子，具有天然的优势。我想创作一个专属于中学生版本的船工号子，当作音乐礼物，献给我的中学生们，让她们铭记一生。”
当记者问为何要弘扬溪河船工号寅时，班里的11岁女孩揭雨潼认真地回答：“在没有更先进的船的时侯，全靠船工们辛苦拉货，她们的劳动值得被记住。”
为了让中小中学生深度理解、传承船工号子，近些年来，宁乡专门在黄家套旅游公园等地构建了4个弘扬学习基地，让非遗传承走出寝室。黄苏平常常为儿子们举办现场教学，学生可以体验拉纤的艰难，中学生可以观摩船工的劳动过程。今年开始，每周有100多名中学生参与实践活动。黄苏平说：“非遗传承从娃娃开始，船工们的勇敢无畏、刚毅奋斗的精神，要像种子一样埋在她们心中。”
谈及老船工刘志生，黄苏平连连竖起大手指。刘志生年青时到处跑船，喊的号子特别响亮，在宁乡一带享有“船歌王”的名声。2010年，春暖花开时节，山东师范学院音乐大学的师生来南县采风，想搜集溪河船工号子，请出了年过八旬的刘志生。
“能为学院生演出，老船工非常高兴，他说船工号子的未来在年青人身上。”澧县非遗保护中心所长李凌云追忆。
溪河海边，刘志生孤身站在小木船上，唱起了号子，他唱的是自己1998年洪水期间，划着一艘小木船从水里救出6人的经历。向师生们演出怎么撑篙时，奶奶一时手没抓稳，重重地向后摔在货舱里。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及了喉咙眼，只见他边挣扎着站躺下，边嘟囔着“不要紧”，又继续唱起了号子，在场师生无不动容。老船工虽已去世，坚持传诵的音容却仍然激励着后人固守弘扬。
伴随着跳动的音符，舞台上男艺人挥动竹篙，女艺人身姿翩然，力与美的造型、光与影的摇曳……湖南文理大学的中学生正在演出情境群舞《澧水船夫》，古朴大方的动作、灵活流动的腔调，引人入胜。
多年来，该校音乐街舞大学院长钱正喜勤于编排，将历史悠久的湘江船工号子融入街舞艺术之中。“创新是艺术发展的永恒主题，非遗传承要与时俱进。内容上有新意，方式上有变化，能够让人耳目一新。”钱正喜说，“我们结合现代舞台上的声光电技术，把声音的艺术转化为动作的美感，留住船工号子里的文化根脉和精神内核。”
“三月里发春水呀……”澧水对岸传来悦耳的号子声。大地回升，嫩叶萌动，湘江船工号子的弘扬迎来了又一个夏天。
